《鸭子》：厌倦中感知内在的孤独.docx

小说评介鸭子：厌倦中感知内在的孤独文/王栩（作品：鸭子,美雷蒙德卡佛著，小二译，收录于请你安静些，好吗？，南海出版公司，2022年1月）他其实不想呆在家里，哪怕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也把工厂一直惦记在了心里。那天下午没起风之前，他正在劈木头，不时朝对岸的工厂张望。直到起了风，天色暗下来，他才看不见对岸的工厂了。可他看见湖里的鸭子在雨点中，成群结队地穿过公路，“栽进树林后面的沼泽地里”。他看得仔细，大多数鸭子都成双成对，这一幕给身处厌倦中的他添加了不少孤独的愁绪。在鸭子这篇小说里，孤独是一种状态，一种出自心底，经由厌倦所滋生的得过且过的心理内因。小说里的一对夫妇，他和她没有爆发任何日常冲突，两人的感情也未尝有任何破裂的迹象，他们彼此还爱着对方，可就是提不起多少热情倾注在对方身上。在平淡到乏味的日子里，他们都忘记了如何用关切与互助来表达彼此间的爱意。吹来一阵雨点的这个下午，他劈完木头，来回跑了两趟，赶在下雨前，把柴火搬进了前廊，却未曾想到帮妻子收回晾在外面的床单和毯子。她同样如此，忘记了在他搬柴火时给他搭把手。回归平淡让他们付出了爱的激情被消磨掉了的代价。他们也不想这样，他们不过跟世上的所有夫妇一样，落入了必然会如此的生活的窠臼。在这自然发生的过程里，他们不会想到要离开对方，可他们却会在彼此间仍然怀有爱意的同时感知到无法摆脱的内在的孤独。他还在屋外劈木头时，看见穿过公路的成双成对的鸭子，这样的注目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儿触动。它来得短暂，难以驱散孤独感对他的笼罩。他和她很久没有结伴出游了。两个相爱的人一起生活了若干年，结伴出游自然也就成了平淡日子里的奢望。这并非爱的淡漠，而是缺少了爱的兴致。他们努力尝试着恢复对彼此的兴致，召唤各自心中对爱情的兴趣。这种努力仅仅表现在他们对即将到来的里诺之行的交谈上。他们要到里诺去度周末，还要等三天后领了工资才能成行。就在这天吃晚饭时，他们又聊了会儿里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了，里诺成了他们打破沉闷仅有的方式。这样的方式对他们恢复爱的兴致毫无任何帮助，只是给乏味的日常稍微活跃了一下气氛而已。晚饭后，他照例去收拾狩猎用的假鸟。第二天一早下了班，他还要去打猎。他沉浸在自己的个人兴趣里，这是他拿手的事，较之把兴趣投入到爱情上，没那么耗费心力。与此同时，他还是把心力匀出了极少的一部分给了爱情。他提醒她,她晾在外面的床单和毯子要被雨淋湿了。他不是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只是见她对晾在外面的东西无动于衷，觉得有必要随口说一下。她听了他的话，依旧无动于衷。她没在生气。他早上下了班去打猎不是她因此生气的原因。她不喜欢他总是出门，从来都不在家里待着。她经受住了这样的冷清带给她的孤独感，生气无济于事，可她总要把不满适时的表现出来。他用去里诺度假安慰她的不满，这无形中在她内心点亮了一簇希望。里诺之行会让他们找到消退已久的兴致，无论爱情，还是对待生活。他离家上班前，应她的要求，亲了她一下。她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爱情化作彼此的记挂，让孤独在这一刻暂时的匿迹。他没多久就回来了。她给他开了门，顺便摸了摸他潮湿的橡胶雨衣。这下意识的反应也是一种关切，其中包含了些许爱意，但更多的则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温柔。他对她说明了自己为何会提前回家。“厂里的头儿心脏病发作。一头栽倒在地上，死了”。他和她还是有着不少心意相通之处，在他提前下班这个情节里，他们的一些共识佐证了两人的爱情完全经得住任何考验，只是他们对生活厌倦的态度让爱因蒙尘而变得无趣。“你不用上班当然好，但我不希望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看重他的这份工作，在无计可施的现状下。他也这么认为。可他很高兴，心脏病发作的头儿死了，躺在地上让人没法干活。她也很高兴，他今晚提前回来了。对生活厌倦的态度波及世间的所有，却在今晚这难得的开怀中让爱焕发了新的生机。他们在客厅里看电视时，手拉着手。既然细节被描摹的这么细致，说明爱的生机对今晚的他们来讲，实是一场罕见的开始。这样的开始应该让两人重燃激情，不料，被他透着疲倦的闲话破坏了这对夫妇原本温馨的一幕。“以前我从来没看过这些节目”。他想起个话头，话一出口，生硬的不着边际。她则用自己对工作日晚上的电视节目不感兴趣来回应他的生硬。她是真的不感兴趣，有口无心的用一句真话匆匆结束了这唾手可得的爱的转机。他觉得累了。内在的孤独感生长在他和她的心底，累也就成了乏味、无趣的代名词。乏味中，感到无趣的他，又想到了工厂。他不是真的想再去上班，而是在家里呆不住，想到房子外面去。孤独状态下的他，就这么左右矛盾着，终于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单。他躺在床上读诗、抽烟，又直直地盯着墙壁看。这时，他的思绪实则宛若死水，几近于空白。孤独感压迫着他，使他的思绪丧失了跌宕翻腾的能力。就连她站在浴缸里擦身子，也未能让他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她对此也未做出过高的期待。她躺在他身边，听他说着不切实际的计划。计划里的他想要离开，“有好多地方可以去”。他清楚的知道他们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却不知道，他和她躺在一起时他说出的计划除了寻找话头之外，同安慰自我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她对他的计划一边不置可否的回应着，一边引导着他和自己做点儿什么。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她也并未失望。或许对她而言，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她不会任由这一刻的失落把自己吞没，而是自顾自地睡了过去。他睡不着。在一天中最孤独的时刻，他脑子里浮现出众多想象中的声音。这些声音来自里诺的老虎机、骰子、轮盘赌的小球，它们充斥在他的想象里，寓示了他把爱的生机放在里诺之行的期待上。然而，当工厂里锯子和机器的声音盖过了传自里诺的声音，这就表明里诺之行作为生活中短暂的欢悦，在他的脑海里终究会让位给工厂的噪音，后者则寓示了乏味的日常不会有改变的可能。他“听到锯子和机器的声音慢了下来，最终全部停了下来”。他其实并未听到什么。这不过是想象沉寂后巨大的孤独感又一次作用于他的全部身心。他下床朝窗外看，重新上床后对熟睡中的她的触碰，这些无意义的行为只会让孤独的状态越发的持续下去，而他和她则会在持续的厌倦中毫无悬念的重复着平淡至乏味的日子。2023.2.11